“地主”二大爷

@oflyhigh · 2025-08-05 09:45 · HIVE CN 中文社区

老家东院的东院的东院的后院曾住着一对老两口,小时候我称呼他们为二大爷(大爷就是书面语大伯的意思)和二大娘。

sunset-3156176_960_720.jpg (图源 :pixabay)

虽然我这么称呼,但是很多其它小伙伴或者大人们却用有些戏谑的口吻称二大爷为二少爷,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大相径庭。二大爷总是乐呵呵地答应,不以为忤。

我曾好奇地问过父亲,为什么有人管二大爷叫二少爷呢?少爷不是用来称呼小孩子的嘛?

父亲回答到:“杨XX(也就是我的二大爷)家里是我们县城最大的地主,他是地主的二儿子,以前下人们都管他叫二少爷。现在你可不许这么叫啊,这样叫不礼貌。”

“哦,我知道了。可是地主家里不是都有好多好多土地嘛?他家院子和我家的也没啥区别呀?还有地主不都是坏人、恶霸嘛?我看二大爷一家也不坏啊。”我好奇地继续发问。

父亲耐心地给我解答:“地主也不全都是坏人,你二大爷的爸爸(县城最大的地主),当年被大家称呼为杨大善人,对佃户和长工以及农民(自由民)都特别好呢。十里八村没有不夸奖他们的。”

“后来解放了,地主都被打倒了,田地都被均分了。所以二大爷家的土地也都被分了。”哦,原来如此,我似懂非懂,可是善人的土地为什么也会被分呢?这在当时我是绝对想不明白的。不过我也知道很多地主、恶霸被批斗死了,二大爷他们一家都还活的好好的,这大概就是因为他家是“善”地主的缘故吧?

杨大善人有多好我不清楚,但是二大爷在我心目中绝对是个大好人。那会小孩子也不写作业也不玩手机,就是疯玩,然后就是挨家乱串,根本不管别人欢迎不欢迎,美其名曰去做客。

每次去二大爷家,二大爷和二大娘总会拿出一些好吃的来招待我们,对我们嘘寒问暖,仿佛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毫不厌烦,这样我们更爱去二大爷家“做客”了。

book-794978_960_720.jpg (图源 :pixabay)

如果从二少爷变成二大爷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二大爷坦然地承受了下来(或许没那么坦然,不过已然习惯),那么接下来生活又给了二大爷一重暴击。

二大爷家的闺女,我们平时喊做姐姐,一个胖乎乎的圆脸爱笑的女孩,突然罹患不治之症——骨癌。

那时候完全不懂癌症是什么概念,但却知道癌症一定很痛苦,因为有那么一整个夏天,我听到的都不是蝉鸣,而是二大爷家姐姐凄惨的呼号:“疼啊,疼啊,疼死我啦,让我死了得了。”有时候半夜也会听到她的哭号,瘆人的狠。

先不说骨癌本就是不治之症,就算是能治二大爷家也负担不起啊,就连止疼药也是重大的负担。那时候普通的止疼药对那个姐姐已经不起作用了,必须使用吗啡、杜冷丁等强力止疼药,贵得不是一点半点(因为这些都具有成瘾性,也是知名的毒品种类)。

二大爷家姐姐的呼号终于在秋风吹落树叶的时候停止了,当然了,大家都知道这肯定不是她的骨癌康复了,而是她终于解脱了,去往另一个没有疾病疼痛的世界。

不过小孩子对和死亡沾边的事情总是特别畏惧,所以尽管没有了瘆人的哭号,我们也本能地畏惧去二大爷家“做客”了,甚至平时走路都绕得远远的。

girl-535251_960_720.jpg (图源 :pixabay)

不过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发展不是可以人为控制的,翌年初夏,一天早晨我去上学,走到半路突然肚子疼痛得不得了,当时也是一个小学生,纵然再疼也不能在路上解决呀(虽然是乡间小路,几乎没有行人),而附近最近的就是二大爷家的厕所(农村旱厕)。

于是我地小跑过去,蹲在旱厕里一路火花带闪电畅快淋漓的解决,可是肚子还是疼得不得了,于是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二大爷听到我的哭声,赶紧出来查看,才发现我在旱厕中解决个人卫生问题还边拉边哭。二大爷连忙语气温和地安慰我,告诉我别哭,有二大爷在呢,没事的。等我解决完事,又找出来手纸递给我,贴心又周到。

虽然解决完了但是肚子还是有些疼,二大爷让我进屋去热乎炕头休息一会,又用搪瓷水杯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喝下去,过了一会,肚子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这大概是二大爷家姐姐生病后我第一次来他家,看了一眼二大爷,依然和以往一样慈祥,就是头上花白的头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如刀削斧刻一般,总之更显苍老了。

又休息了一会,我爬起来决定继续去上学(真是个好学生呀),二大爷劝我多歇息一会或者干脆回家休息别去上学了,被我断然拒绝😳。

我还记得从二大爷家出来,看到门口小道两旁太阳花(‌大花马齿苋)都在盛开,花朵虽小,但是挤挤挨挨、争奇斗艳,让这个小院都显得生机勃勃,对小姐姐死亡的一点恐惧也就烟消云散了。

moss-rose-purslane-6564063_960_720.jpg (图源 :pixabay)

再后来我上初中、高中、大学,又留在外地工作,就只能从和父母聊天中得知一些二大爷家的信息了。

二大爷也有一个儿子,比我还大好几岁,人很好,但是不是狠争气,学习上就不用说了,早早辍学务农,就算务农也弄得一塌糊涂,年纪轻轻就累得和一个老年人一样沧桑,二大爷夫妇当然也指望不上他什么。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担子更重的缘故,二大爷也几年前因病撒手人寰,去和他的大胖闺女相聚去了,想必父女俩多年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二大爷家的老宅就剩二大娘一个人了,腿脚又不好,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靠着把院子里的几间下屋出租给收废品的一点租金维生。收废品的那个妻子偶尔会帮她买些水果蔬菜之类的。

父亲还和我说了两件事,一个是冬天的时候,二大爷家后窗户都支零破碎漏风不已,父亲让我家的一个租户那些塑料布给二大爷家后窗户封上,这样冬天就没那么难挨了。

二大爷家后院有棵大树,大概木材很好,好多人想出钱买,但是好多邻居劝二大娘不要卖,因为若是动迁的话,这个大树大概能多拿一大笔补偿。

而父亲则力排众议,让二大娘把这棵树卖掉,换成现金来维持生活,毕竟谁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动迁呢?到时候二大娘人还在不在都一定呢!

二大娘听取了父亲的建议,把这个树卖掉,换了很多钱,生活也得以改善。一年后二大娘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而这一年生活无忧,大树功不可没吧。

ai-generated-8689233_960_720.jpg (图源 :pixabay)

至此,除了不争气也没啥存在感还在努力务农求生的儿子,二大爷、二大娘、二大爷和二大娘的胖闺女,都团聚去了。

我坚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活得好好的,院子里的小路上一定也会开满太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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